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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上要四月末了。时间过得真快啊，像飞一样。最近跟妈妈打电话，常会说起去年这个时候，我在芝加哥已经快要待不下去了，临近崩溃边缘，但估计这时候还没想着回国呢。当时我从下决心回国、到查阅各种签证事宜、到跟老板和律师谈话、到买机票订酒店、到通知我妈、到安排ino的各项事宜，可能就花了最多两三天吧。 前阵子跟我妈说起来，说那时候回去得晚了，如果早点回去就好了。我妈说，那哪是晚了，在你回国前我就有无数次机会，最后的这一点晚，已经不算什么了。 我想了想，也是，伤口上撒盐，撒太多了，去年四月份那时候都已经烂透了。就像你后来说的，坟头草都两米高了。那时候的确是太迟太迟了。 只是，这些事只有到这时候才能懂。那时候，早一秒，早一分钟，都懂不了。所以我好像最近已经不再有过去一年的种种懊恼、后悔。不是说觉得这件事我做得对啦，忏悔是一直有的，但不再后悔了。因为没用啊。后悔是一种事后的情绪，换作当时的我，就是理解不了一些现在的我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的事。那时候的我真的懂不了。如果连你那样在我面前哭着，我都懂不了，我又有什么资格在此刻谈及后悔呢对吧？ 这是我最近想明白的一件事。

最近其实想明白了很多事，脑袋里安静了很多。一个人呆着的时候，就很平静地做自己的事。我恢复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习惯：有在看的书、在看的剧、在听的音乐、在听的播客；有在认真工作，虽然会发牢骚会抱怨，但是有在认真工作了；有在用我工作完之后为数不多的一点空闲时间打理一下家里，买点花，收拾收拾卫生，一些project想做却一直没时间，也是怪不好的，但是已经做了那么多事了，唯独这一件拖着，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了！有一些在见面的朋友，在聊天的对象，聊得来的，就会偶尔约出来聚一聚，话说起来，我不太喜欢人太多的聚会了（其实很早就不喜欢了），很吵闹，既没法专心吃饭，也没法专心聊天。多了很多时间跟妈妈聊天，很难想象以前的时候我竟然可以做到两三周都不跟她联系一次啊…我们每周至少打四五次电话，她改变了很多，我也是，很多时候发生了什么事，第一时间会想到她，会想跟她说。还有什么呢？哦，对了，ino，此刻她刚刚跳到我的腿上，踩完奶，呼噜完，仰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打字。她最近很喜欢在我腿上呆着，只要我在沙发上，她就急切地蹦上来窝在我腿上，甚至在这几天养成了在我腿上放屁的习惯…这么美的小猫，放的屁真的好臭啊。前阵子我很担心她的食欲，带着她去医生那里查了好几次，没什么大毛病，这几周，配合着刺激食欲的药，她食欲慢慢恢复了，体重也又上来了一些。兽医总是夸我发现问题过于及时，我笑笑，心想着，我怎么可能发现得不及时呢。对她来说，我的确是个挺称职的妈妈了。

啰里八嗦列了一串流水账，以上这些，好像可以进一步论证我上面说的，我的脑袋安静了很多，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了。想起去年刚见你的时候你说的话，说要一个人学会独处、学会享受孤独，才可以是个完整的人类，才可以考虑其他的关系。那时候的我理解不了，一年后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懂了。真的是一下懂了。最近有朋友失恋，为了缓解心伤，一直在date，我起初试图跟她讲，疯狂约会也许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eventually we’re all alone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好笑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变成了对我来说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实？尽管晚了些，但我终于在这个春天来临之际明白了去年你说过的那些话。很多很多。说实话，很感激，很感激你那时候愿意跟我说这些，尽管那时的我真的不懂。现在想想，我看我现在的有些朋友，一定很像那时候的你看那时候的我吧？那时候的我那样绝望地出现在你面前，估计在你眼里都是个疯子了吧，但你还是坚持要跟我说那些话，想让我理解，想让我懂。那时候的我懂不了，但现在我真的懂了。享受孤独、享受一个人这件事，也许很多人永远懂不了，但也没关系，可是我很感激现在的我懂了。很多时候自己上下班的路上，在网上看到一家好吃的点心、开着车跑去吃的时候，工作到深夜在书房打开窗子透气的时候，周末慢慢在家收拾卫生的时候，现在回想这些很平常的时刻，我的心里是很感激的。以前的我理解不了这些routine的奢侈，也理解不了自己的幸运，那时候的我就是个被spoil惯了的小孩儿，真的是什么都不懂，仗着自己的运气好，无法无天，理直气壮，忘记了其实健康活着，已经是很多人的奢侈。这时候想到去年摔倒之后，你跟我说那怕我行动不便，但起码我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里，你说我要求太高，但其实人不需要那么多要求。

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。那时候我理解不了，但现在我懂了。其实那晚在宾馆里的很多话我都忘记了。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选择性屏蔽的、忘记了一大半的一晚上。我理解了你说的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。其实现在这个阶段的我，很多时候回想起很多事，已经很平静了，不会再动不动流泪了，可是一旦我因为某些需要（比如此刻），要主动想起那晚在宾馆的事，就会生理性地流泪，身体在大脑回忆起只言片语前，已经感受到了那段记忆的灰暗，提前开始做出反应了。每每如此，我就把这个盒子重新关上了，迅速的。可是每次都不够迅速，所以还是会哭一阵子（比如此刻）。久而久之，有些事，已经想不起了。尽管说实在的，我应该细细记录下那时候你所有的样子的，在我忘掉之前。因为不论如何，那是我们相处的为数不多的最后一段时间。但我还是太软弱了，现在的确还是不太行。

啊。其实最初写这个，是很想让自己记录下对你的感激的。发现自己能理解那时候的你说的话，我还是很感激的。遥遥的，很想冲着那时候的你大声喊：我明白的。尽管晚了些，但我是明白的。此刻音响里突然好死不死开始放落花流水，突然变得太伤感了。就此打住吧。再哭就不好了。